二
苏远一愣,然后尴尬地一笑,忙点头:“对对对,伯父忘了你们还有事,你们先回去吧,改天来家里吃饭!”
他恨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孩,为什么对他一点用处都没有。
时间仿佛又回到之前他把巴掌生猛地挥到我脸上的一刻,我跟他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因为这几天的不见而平息。或许这根本不是我和他几天前的矛盾,而是和他这么多来一直暗涌着的,我和他都装作视而不见的怨怼。
乔诺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我们俩,然后才笑了笑。
他们走后,偌大的病房顿时空了许多,只剩下我和苏远。
不行不行,做人不能太矫情。
虽然事实就这样,但我还是受不了他那骨子里贱兮兮的模样,那种感觉就像,你想低人一等,却非要把我的自尊拿走做陪葬。特别是在关夏用那种嘲讽的表情看了我之后,这种压抑的愤怒,就更加强烈。
“苏静安,行,有本事看看咱们俩谁笑到最后,”他在阴沉的表情里挤出一个笑,“你大可自由自在完全不考虑我,但你别忘了你妈,我玩不过你身后的乔诺,我还玩不过她吗?”
我忽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的认识过他。
我恨他为什么他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却不爱我,甚至把我丢弃。
看着窗外洒进落地窗的阳光,我突然就觉得,生活原来也可以很美好。有几个可以一起聊天吃饭的人,有一个可以抱着你、陪你哭的姐妹以及一个会因为你做饭太过熟练而心事重重的他。
我欣然同意,可同意之后我又很后悔,他这个大少爷比起关月的笨拙厨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在他第五次弄混我的菜后,我十分不满地把他推出厨房。他的表情稍稍带了点尴尬和委屈,但很快就消失了。他勉为其难地答应离开,并叮嘱我,做菜的时候一定要小心,再小心。他一走,我突然止不住地有点想笑。
苏远的秘书告诉我,苏远在开会回来的路上,被来路不明的人袭击,负伤进了医院。
“说吧,你下次还想用什么花招?缺胳膊少腿儿?还是变成植物人?”我双手插袋,嚣张地在他面前踱步。反正我都是这副模样了,何必再伪装。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乔诺的关系,关夏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地找我麻烦,甚至在饭后还主动帮忙收拾。看着这三个平日自持矜贵的小年轻在厨房忙着刷碗洗筷子,我居然觉得好笑,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这一幕。
周末的时候,我托关月的口,把乔诺和关夏都叫过来吃饭,而我则为他们亲自下厨。其实我做饭的本事不亚于董铭阳,毕竟在棚户居民区生活的这几年,我都要掌勺伺候艾和父女。关夏知道我还会做饭,冷嘲热讽了好一会儿,直到乔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他才闭嘴。关月这个十指不沾阳春|水的大小姐在客厅吃零食打游戏,只有乔诺来到厨房,不介意油烟味,诚意十足地说帮忙。
我在心里如是对他说。
一个男人,居然用自己结发过的妻子威胁自己的亲生女儿,他还是人吗?
乔诺擦干手,从厨房出来,见到我一脸愁云惨淡的表情,便问我怎么了。
听关月说,是乔诺特意嘱咐的,他怕苏远再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举动。我也并没有和苏远联系。本来就感情淡漠生疏,又何必装模作样。这样也挺好,彼此互不打扰。
“那就好。”他看着我,声音淡淡的。
“好吧,那我先回去,你照顾好你自己啊!”陈佩千叮咛万嘱咐,嗲里嗲气的样子让我不忍直视。离开的时候,陈佩故意从我身边走过,狠狠地剜了我一眼。
谁都知道,他打电话给我,不过是想让我把乔诺带来。
我转过身,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。
乔诺笑着点头,回头与关夏默契地对视了一眼。而关月也知道这是我的家里事,既然苏远没出什么大事,她不好在这儿继续留下去。于是她决定和他们一起走。临走前,乔诺拍了拍我的头,给了我个安慰的眼神。我知道他看透了我糟糕的情绪,希望我稳一稳。我深吸了一口气,重重地点头。
见到苏远的时候,他已经躺在病床上,包扎好伤口了。一旁的陈佩自打见到我进来,就没有好眼色,我知道她气什么,毕竟乔诺因为我,警告了苏远。
菜很快便弄好了,关夏知道五菜一汤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时候,下巴都要掉下来,居然忘记讽刺。关月只顾着大快朵颐,夸赞的话根本不舍得给我。只有乔诺松了松领口,神色有点异样地问:“静安,你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时间内准备好一桌饭菜的?”
“伯父还让你做这些吗?”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关夏和关月的动作都跟着慢了下来。
深呼吸了三次,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,站起来,走到苏远面前,面带微笑:“爸,你也累了,该休息了,乔诺他们还有事,让他们先走,我来照顾你。”
“不是,不是,是我总让她做饭给我吃!”关月赶紧打圆场,我也跟着点头,“对,关月这个馋虫总要我做东西给她吃。”
“苏静安,我现在没心思和你怄气,你给我出去,我不想见到你。”他眼里的嫌恶不是一丝半点,拿出那种大老板的架子驱赶我。他越这样我越是觉得有意思,甚至搬了个凳子坐在他面前。
“这是你自找的,你让我去接近他,就要做好反被要挟的准备!我告诉你,你不要太过分,这种把戏一次两次可以,你要知道,事不过三!”我把声音提高一个度,他气得开始咳嗽。我冷眼旁观,没有丝毫动容。这个外表看来气度不凡的男人,成功的企业家,在我眼里,狗屁都不是,他带我来到这个世界,却把我扔进黑暗里见不得光。
看来他应该不生气了,不生气就好,我最不会哄人了。
我终究还是笑了出来,一边笑一边摇头,像是要把心里所有的失望都挥之而去。
陈佩走后,苏远最先打招呼的人自然是乔诺。他一脸喜笑颜开,谄媚的样子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几次。乔诺也是给足了他面子,礼貌周全地喊他伯父。两个人寒暄着。我冷着脸,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,关月在旁边拉着我的手,因为她知道我现在就是在压着自己的情绪。
“别啊,我可是你唯一的骨肉,我还担心你呢。”
后来的几天,我都老实地待在关月这儿。
我苦笑着看他,突然觉得苏远真是打得一手好牌。
岁月还长,那我们,就走着瞧。
他冷着脸看我的反应,而我一点反应也不想给他了,毕竟,和一个没意义的人较着没意义的劲儿,本身就是一件特别没意义的事。
我一边在心里嘀咕着,一边移开视线,恰巧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。在看到号码的瞬间,我就有不好的预感。那个号码并不是苏远的,却是苏远的秘书。
“哦,熟能生巧啊!”我笑呵呵地说着,摘下围裙,给他添了一大碗饭。
“你回去吧,这边不需要你。”苏远见我和陈佩两个人眼神针锋相对的,再这样下去总归不好,他并不想让乔诺和关家两个孩子看笑话。
“我要是不好过,你们也别想好过!”
半小时后,我们四个人来到市中心最大的医院,来探望苏远。
“我没你这样的女儿!居然敢让乔诺拿公司合作来要挟我?!”他气得青筋暴突。
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乔诺的背影,我的心一下就慌了起来。
而我假装什么都没看到,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。
身为苏远的女儿,我当然应该第一时间出现在医院。本来乔诺和关夏不应该来的,可他们见我神色不对,也还是跟来了。